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凌雪薇沈羲遥在线阅读 - 第十三章 风流文采磨不尽

第十三章 风流文采磨不尽

我顺着人潮走着,心里也在为一旦没有找到大哥做盘算。
  身上的银子之前吃饭都给了那小二。若是今夜回不去皇宫,我身无分文,可就无法安身了。
  芙蓉街上被花灯照得如同白昼。花灯的样式繁复美丽,花鸟鱼虫、人物风景,一个个画工精美。上面也少不了一些诗词佳句,当然,最主要的是——谜语。
  归来居门前人山人海,人群围着一个高台,高台上面有一张大桌,大桌后面是几把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几个穿着富贵华丽的男子,这些人周围是一只只做工精巧别致的花灯。我向上看去,归来居二楼的几个雅间的窗户都开着,里面想必也已经坐着来赏灯看赛的显贵,兴许大哥就在其中,如果他看见我,一定也是可以认出来的吧?
  想到这儿,心里有了打算——参加这比赛,只要我能上去高台,大哥就一定可以看到我。即使大哥不在,我也可以拿到些奖赏,多少可以对付今晚最坏的情况。
  人群中传来阵阵叫好声,我知道比赛已经开始了。
  快步上前,开始是先看高台下近百盏花灯,猜上面的灯谜。这些花灯在高台下围成一圈,人们围绕而行,自取一旁徐家家丁手中的纸笔,记下自己猜到的花灯号和谜底,在一定时间内交给收答案的家丁,由高台上的人选出猜中最多的十人,再猜那高台上的花灯灯谜。最后选出的两人由徐家家长出题,确定优胜。不过,这最后的两人倒是都可以拿到奖赏的。
  我取过纸笔围着那些花灯看着,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以自己的身份自然不能参加,更何况大哥也不许我去,因为毕竟带我出来也都是背着父亲。不过,大哥常常会得意地指着人群中的某些人告诉我那是哪家的公子或者官吏,而那些人都穿着平民的衣服在开心地参与着。我一直都很好奇,可是却不敢逾越那些从小学习的礼节。这次,也许是我今生唯一的机会来体验老百姓的快乐了。
  灯谜都不难,几乎都可以猜出,绕了一圈把自己的结果交给徐家家丁,正想走到一旁等待,那家丁拉住我说:“小兄弟,你没有署名。”
  我歉意地一笑,拿回那张纸,却不知署什么好,突然想到了三哥的名字,一旦可以参加第二轮,叫名字时只要大哥在这里,也可以引起他的注意。
  不过,若是用凌姓,恐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还是改一个林姓吧——“凌”、“林”彼此有些谐音。想定,我快速写下“林望舒”三个字交给那家丁,走到一旁等候。
  人们都还在兴奋之中,翘首等待自己是否可以进入下一轮,并唧唧喳喳地议论这次的谜题,好不热闹。
  虽然百姓中识字的人很多,参与猜谜的也不少,很多人都跃跃欲试,因此竞争还是十分激烈。
  很快就开始宣布那十人的名字,同时宣布这十人此次每人可得到十两纹银,人群中顿时发出了欢呼声。
  “王重和,李岁暮,张榫……”前面都没有我的名字,但心里却还是有信心的。直到念了八个都没有,自己也有点担心了。终于,我听到第九个名字是“林望舒”,自己微微笑了。
  “最后一个,”那管家大声宣布道:“答对了所有的灯谜。”人群顿时发出了“啧啧”的称赞声,我也好奇这个猜对了所有答案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郭云麾。”管家念完又继续说道:“请这十人来猜这台上的花灯。”话音刚落,一群家丁上去将那些挂着花灯的支架小心地抬了下来。
  我抬头看了看归来居二楼的窗口,有人影的晃动,可是并没有一个像大哥的。回神发现别人都已开始猜了,自己也赶紧过去。
  这次的灯谜大多都是猜字的——“关河不可共相叙,分定三秦入汉中,打一字”,我想了想,应该是“溆”字;
  “山径一弯带雨痕,打一字”,应该是“函”字;
  “偏安一隅召归师,打一字”,该是“嫔”字;
  “沐李荣桃处处春,打一字”,是个“愣”字……
  还有“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是“姓”字。
  就这样一个个猜着,只有一个“园中花,化为灰,夕阳一点已西坠。相思泪,心已醉,空听马蹄归,秋日残红萤火飞”,依旧是打一字,自己却想不出了。
  他站在我们十人中间,悠然地欣赏着那些花灯,带着一抹笑,很是玩味。那身月白色的袍子此时在灯火映照下散着柔和的光。我低下头,心中直懊悔自己怎么只顾猜谜竟没有看见他,若是看到,就不会参加这比赛了。
  可是,不参加,找到大哥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啊,但我还是决定现在就离开。可是此时那管家再次走到高台前,扫视了一下我们,有家丁走到他身旁,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布袋。看来是没有办法走了,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管家从布袋中取出一张小纸条,朗声念道:“进入最后的两个人是——郭云麾,和林望舒。”
  我看见他露出开心的笑容,整了整衣服就登上那高台。我犹豫着自己是否要上去,旁边的一人拉了拉我的衣袖,“是你啊,叫你呢,快上去啊。”
  说着,就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到台前,一个家丁走来引我上去,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那大桌的前面,低着头却用余光看着他。
  他随意地站着,目光淡淡扫过下面的人群。我对自己说:既然已经上来了,就不要再想躲了。抬起头,下面的人发出惊叹的声音。他转头看我,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满含深意的笑。
  主座太师椅上坐着的一个老者站起来,走到我和他中间两边看了看,捋捋胡须,笑着说:“两位都是高人,下面就开始最后的比试了。谁先猜到就说出答案,还要说出理由。”
  我点点头,他不置可否地笑笑。
  “第一题,离别四十见君面,打一物。”
  他一笑就答道:“芙蓉。”
  那老者惊讶于他回答之快,随即问道:“为何是芙蓉?”
  “‘君’字别解为“夫君”,“君面”则为“夫容”;四十拆成两个“廿”,也就是草字头,加在一起不就是芙蓉了?”
  那老者赞许地点点头,又出了下一个谜题。他依旧是迅速答出。我一直在担惊中度过,脑子更是一片空白。
  一连几题之后,那老者见我毫无反应,走到我面前,“这位小兄弟,为何不答题呢?”
  我支吾着不知如何解释,转头看他,他是一脸的不解与疑惑,还有一丝嘲弄。我定了定心,淡淡一笑对那老者说:“先前走了神,后面一定尽力。”那老者点头走开,出着后面的谜题。
  我和他比起来。先前他好像是在有意让我,直到我答出的数目和他差不多,才开始真正答题。
  “最后一题,‘两句三年地,一吟双泪流’,打一成语。”
  我略一思索脱口而出,却是和他同时:“妙语连珠。”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诗云:‘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言及写诗得句之甘苦——‘两句三年地,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说完看着我。
  我接着说道:“三年得两句,亦或不妄‘妙语’。‘妙语’乃是流泪苦吟所得,因此将谜底的‘珠’字解指‘泪珠’。‘连珠’者,适可见其“双泪流”之情景也。”说罢看向他,两人会心一笑。
  那老者连连点头,却又为难地皱起眉头,“你们二位实力相当,这可如何分出高下?”
  他一笑,“加试。”
  老者点头,“就做诗吧,取送别。”
  他走到桌边拿起笔,停了一下便龙飞凤舞地写起来。
  我也走到桌边,想到今早与裕王送别的场景,写下了——
  “天下伤心处,
  劳劳送客亭。
  春风知别苦,
  不遣柳条青。”?
  写罢走到一旁。有家丁上前拿起我和他的诗作。我远远瞥了一眼他的诗,先不说诗如何,单那一手的好字,就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再看那诗——
  “洛城一别四千里,
  胡骑边犯此时节。
  草木变衰行剑外,
  兵戈阻绝老江边。
  思家步月清宵立,
  忆弟看云白日眠。
  闻道河阳近乘胜,
  司徒急为破幽燕。”??
  看罢,我不由暗生钦佩。
  那老者为难地点着头,“不错,不错,各有千秋。再出一题,以史为题作诗叙史事。”
  我心中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是无法与他相比的,因为我只有女子的情怀,不若他,心怀天下,自是比我高远。不过事已至此,还是走回桌前,想着题,写下——
  “莫以今时宠,
  能忘旧日恩。
  看花满眼泪,
  不共楚王言。”???
  写的是春秋时息国国君的妻子息夫人。楚国灭了息国,楚王将息夫人占为己有,虽为楚王生下两子,却始终不和楚王说一句话。
  “七 雄雌雄犹未分,
  攻城杀将何纷纷。
  秦兵益围邯郸急,
  魏王不救平原君。
  公子为赢停驷马,
  执窖愈恭意愈下。
  亥为屠肆鼓刀人,
  赢乃夷门抱关者。
  非但慷慨献奇谋,
  意气兼将生命酬。
  向风剜颈送公子,
  七十老翁何所求。”?
  我心中极其佩服他这令人叹绝的才能,走到他面前,深深一揖,“公子好才华,小弟甘拜下风。”
  他微微躬身算是回礼,“过奖了。”然后深深地盯着我。
  我心一慌,快步走下了那高台。身后,那老者宣布他是今次的胜者。我笑着回头,突然一旁有人拉住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徐征远。
  他恭敬地说道:“这位公子,你的奖赏还没有拿呢。”说着,暗暗逼着我再次走上那高台。
  我挂着略有惊慌的笑容从那老者手上接过奖赏,是三十两纹银。道谢后,快步从另一边走下高台,趁着徐征远还未赶到,便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心突突跳个不停。这次出宫真是惊奇连连、后怕不断,也违了自己身份,做了不该做的事,一点都不像平时的自己了。
  没走几步,前面出现几个男子挡住去路,为首一个上前面无表情地说道:“请这位公子和我们走一趟吧。”脸上的神色是不容违抗的。
  我看着他们几个男子的架势,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紧张地朝他们笑笑,“可否容我知道为何么?”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上前一步指着归来居说道:“请。我家公子在等您。”
  随即拉住了我就走,用力之大甚至弄疼了我的胳膊。后面是另外那几个男子不着痕迹地包围着,我的心再次悬起来。一路走着我悄悄四下打量,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又瞄了一眼身边这四个男子,个个面无表情。
  我想放慢脚步找机会跑掉,可是为首的那个男子一直抓着我不放,根本无法脱身。我抬头看他,小声说着:“可不可以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他没有看我,还是大步走着。我撇撇嘴,只好任由他抓着向归来居走去。
  虽然灯谜大赛已经结束了,可是归来居还是有很多的人,走进里面更是觥筹交错,伴着舞姬的轻歌曼舞,确不负它“归来”之意。
  上到了三楼,因都是雅间,廊上还算清净些,偶有端着菜品的小二或者姑娘走进一间间装潢精致的房间,开关门的瞬间有欢笑声与觥筹声传出。
  走到一扇门前,那四个男子停下了。为首的打开门向里面一躬身,“公子,人带来了。”说罢,将我推了进去。
  屋子很大,桌上摆满酒菜,见有一人向窗而立,身形修长,玉树临风。我抬头看去,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大哥。”
  窗口的人回身,表情严肃,“小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低下头,“一言难尽,大哥。”
  大哥点了点头,“过来坐吃些东西吧。看你的装扮……”他没有说下去。
  我默默走到桌边坐下,慢慢吃起来。真的是有些饿了。大哥在一旁为我夹菜一言不发。
  “怎么在宫外呢?你是怎么出来的?怎么没有见到皓月?”看我吃的差不多了,大哥端起一杯酒问道。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大哥。”我怯怯地说道。
  没有声音,我小心地抬头,大哥举着酒杯在唇边,却没有喝。我有些害怕,知道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等着大哥训斥。
  “薇儿,大哥不问你为何出来。”良久,大哥终于开口了,“可是,大哥印象中的妹妹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对不起,大哥。”说完,心里十分难过,为自己的鲁莽自责。可是现在后悔了,却无法回头了。我起身,向着大哥施礼,“薇儿愧对凌家。”
  大哥慌忙扶我起来,责怪但是依旧怜爱地说:“看看你,已经是皇后了,怎么能向我这个臣子下跪呢。”
  停了一下,又说:“大哥相信你有自己的原因,大哥不求你告诉我,但是,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我点点头站起来,坚定地说:“大哥,薇儿知道自己是谁,不会再这样了。”说完有些黯然,为了自己已经做的,还有自己将要面对的。
  大哥扶我坐下。我拿起茶杯轻轻转着,“大哥,薇儿请大哥今夜帮我回宫。”
  “这么晚入宫,怕是……”
  “我知道自己拖得久了。只是下午我去找你,管家说你不在,我也不好自报身份,更何况是这样的打扮。也不敢回去找父亲,他一定是会大怒的,更何况又常有同僚拜访他,一旦被发现那就真的是坏了大事。只好出此下策。”
  “你是对的,此时确实是不能回家。”他停了停,说道:“我来想办法。”
  我看着他沉思的神情,自己心里有些难过。从来我都是不让父兄操心的,如今竟然惹出如此大的麻烦,万万是不能再有了啊!
  突然大哥抬头盯着我,眼神中是万分不解,“小妹,你……”
  我也看着大哥,突然想到了他,看来我在宫里的情况是瞒不住大哥了。我露出一丝笑容,“怎么了,大哥?”
  “你说实话,跟我说实话,皇上是不是之前没有见过你?”
  我淡淡地说:“大哥,皇上怎么会喜欢凌家的女子呢?”
  大哥完全惊呆了,转而无奈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所以,”我继续说着,“大哥在朝中一定要小心从事。还有,一定要劝诫父亲不要再和皇上起争执了。”
  大哥犹豫了一下说:“小妹,刚才那个郭云麾……”
  “我知道,他是皇上。”
  大哥再次惊讶地看着我,“你……?”
  “虽然,他在大婚的时候没有掀我的盖头,但是我们还是见过一次的。”
  “难道……”
  换我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大哥笑起来,“我就说怎么会有天人下凡,看来不是天人,是我的小妹。”
  “大哥,你怎么也知道这个?”我很惊讶,一直以为只有后宫才有小小的传言,怎么连一向不问俗事的大哥也知道?
  “小妹……”大哥要说什么却止住了,眼里满是笑意,“没什么。这个,都知道的。有大臣说是祥瑞,很是称颂了一番。”
  我点点头不说什么。大哥看了看外面,“走吧,我想办法送你回去。”目光落到了我手中的包袱上,“这是什么?”
  “是件衣服。”说着,我就想到了秀荷,进而想到了那万春楼,便拉住大哥的手,“大哥,那万春楼老鸨有个远亲,你可知是哪位大人?”
  大哥疑惑地看着我,“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告诉我啊。”我盯着他。
  “好像是柳大人。”我心一惊。
  “怎么了?”大哥接着问。
  “没有什么。现在不说这个,大哥可想到如何让我回去了?”
  大哥犹豫着点了点头。
  马车颠簸在青石路面上,之前我先跟大哥回了趟他的府宅,曾拦我入内的那看门人见到我很是吃惊,但是大哥脸色严峻地带我进去,还拉着我的胳膊,他就不敢再说什么。
  在府宅里,大哥让手下人用最快的速度在他的马车里做了一个夹层。如今我就躲在这里面,以大哥的品阶、我凌家的势力,还有皇帝赏赐的种种特权,大哥是可以乘马车进入大内的。但是在宫门前还是要下车的,马车会被停在专门的地方,虽然偏僻,但是却是宫内了。
  我已经换好了小荣子的衣服,只要能顺利进去,我就能回到坤宁宫。
  “怕么?”大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为什么怕呢?我是回自己住的地方啊。”
  大哥轻轻的笑声传来,一会儿又说:“你在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机会,还是最好要得到皇上的宠爱。”他停了一下,“皇上对自己之前遇到的仙女很是念念不忘呢。”
  我咬了下唇,轻轻叹了口气,换做轻松的口气说:“我知道了,大哥。”
  宫门就在前方,守门的士兵认得大哥的马车,但是例行检查还是有的。
  我有些紧张,听见“哗”的一声,是守将打开门帘的声音,“是凌大人啊,深夜进宫不知何事?”声音中有着恭敬。
  “有要事奏明皇上。”大哥严肃地说着。
  那守将“哦”了一声。我想大哥此时应该是用他那种满不在乎却又透着压力的眼神看着他。那守将随后说道:“凌大人深夜来此必是急事,不过这车夫是不能进去的,您是知道的。”
  我听见大哥的声音,“老张,你在这儿候着吧,我自己驾车进去。”接着,那守将的声音响起,“放行。”马车再次行驶起来,不过速度变得慢了,走了很久才停下来。
  大哥下车走到马车的后面,小声说道:“顺着墙边走,就能看到御膳房的仓库了。小心。”说完,就急匆匆就走了。
  我小心地钻出来,可是这里是我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看样子应该是专门供大臣停放马车的。我整了整自己身上的太监服,深吸一口气,顺着墙走去。
  很黑,没有灯火,我的心里有些怕。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御膳房的仓库,我有些担心起来。长长的小道,漆黑的夜色,我心里越来越怕,脚下渐渐快了起来。
  我走着,却莫名地想起第一次见到裕王的情景——烟波亭,他的箫,他随和的笑容……
  突然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不是已经决心忘记了么?今日出去不就是为了了断么,你是凌家的女儿,是大羲的皇后,你绝不能做出辱没祖宗的事,不能再去想他,要想的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家族……
  一片混乱,耳边“嗡嗡”作响,心很痛,脸上湿湿的,用手抹了一把,我凄凉地笑了,自己什么时候流泪了?
  一个转弯,我看到了御膳房的仓库,此时里面还亮着灯,兴许是哪个看守的太监。此时,我的心总算放下了,也不那么害怕,就这样走了过去。
  走到月亮门边,远远地有灯火渐近,是巡夜的侍卫。我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他们走远,然后快步向坤宁宫走去,只要转上那条南北走向的宫道就可以看到坤宁宫了。皓月蕙菊她们一定急坏了,还有张总管今日来查我这坤宁宫时,她们有没有应对过去……
  想着这些,一个转弯没有留神,就遇到了巡夜的侍卫。
  “何人?”一个声音喊道,紧接着有一队人向我围过来。
  我停住了脚步,思索着该怎么应对过去。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听到这声音我猛转身,同样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向我走来,我的嘴角浮上一抹浅笑。
  看着那个陪伴了我十几年的身影朝着这里走来,她用清丽的声音说道:“小荣子,怎么去了这半天,娘娘可都等急了呢。”
  “你是?”侍卫中的首领问着皓月,但是语气已不复之前的严厉。
  皓月款款走来递上她的腰牌,说道:“我是坤宁宫的大侍女皓月,这是宫里的小荣子。今个儿下午娘娘在御花园散步掉了一只钗,那可是我们娘娘心爱之物,娘娘心焦就让小荣子去找了,可哪想他找了这么久。”
  那侍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皓月,正要说什么,皓月把头转向我装做不快地说:“怎么去了这么久?找着没有啊,娘娘可都要安歇了呢。”
  我连忙应着,“找着了,这夜里太黑,寻了半天呢。”
  “找到了?那给我看看。”那侍卫伸出手到我面前。可我哪里有什么钗给他。
  皓月当然看得明了,随即一步上前,呵斥道:“大胆,娘娘的私物岂是你等可以随便过目的?如若不信就随我去见娘娘。不过……”
  她冷笑一声,“扰了娘娘安歇这罪,不知你是否担得起?”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堆笑道:“是我糊涂了。既然是给娘娘找东西,那就快回吧。不过,这深夜在大内行走可是违了宫规的。”
  皓月见他这么说,自然也换上笑脸,“那是,这个娘娘自会处罚。有劳各位了,敬请担待则个。”那侍卫点点头,带队走开了。
  我跟在皓月的后面,两人都一言不发,直到进了坤宁宫的门,待小福子将大门关上,皓月突然一回身就跪在了我的面前。
  “皓月,你这是?”我有些惊慌。
  “小姐,你可知把我们都急坏了。”皓月哭着说道。
  我扶起她喃喃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
  皓月看了看我的神色,“小姐,我们没有怪您的意思啊。只是,这太危险,您身边又什么人都没有……”
  她的话被我一个手势打断,“很累了呢,我想睡了。”
  皓月止住话,连忙扶我进了东暖阁。
  东暖阁里早已焚起淡淡的百合香。皓月为我脱下衣服皱着眉头说:“这材质很是粗陋,小姐竟穿了这么久,看看,皮肤都擦红了呢。”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小姐,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皓月很担心啊。”
  我点点头,走到窗边坐下。
  皓月走到我身边,“小姐饿不饿呢?我熬了紫玉百合粥,正用文火煨着,您用点么?”
  我摇摇头,“先打些热水来,我要沐浴。”皓月下去准备了,我披上一件蜀锦的浅粉外袍,坐到窗前。
  皎洁的月光洒在前庭一株合欢树上,我凝视着它,眼前掠过许多人的面容——父亲在我进宫前夜,语重心长地说着要我明白自己为何进宫;母亲恋恋不舍地笑着,却直说着我的福气,可是我分明曾听到她哭着对父亲说为什么要让我去那种地方;还有大哥、二哥,那欢喜中却隐隐含着怨怨的神情;虽然我没有见到三哥,可是我能想到三哥会是什么样子。
  还有他……我不由浮上笑容,却在同时落下泪来。
  最后,当我以为所有在我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容颜都已掠过时,一张威严却不失温和的脸出现在脑海中——“一直蹲着不累么?”
  他笑着对我说……我笑了笑,今日看得出他的文才也是极好的。
  正想着,皓月推门进来朝我一笑,“准备好了,小姐。”
  我点点头,微笑着站起来。
  皓月一边帮我按着身上已劳累过度的肌肤,一边跟我说着闲话,说着一些宫里最近的新鲜事。
  此时,蕙菊和玉梅抬水进来,“娘娘,再加些热水吧。”
  在我点头后,蕙菊端起一只铜盆倒进热水,身体感到温暖起来。
  我突然想起了今日查宫之事,忙扭头看着在为我洗头发的皓月,“今日是不是有人来这里查什么了?”
  皓月将我的头发盘起来,然后伸手拿起一些花瓣在我身上擦着,不在意地说:“是有人来查,不过没有什么,都过去了。”
  “怎么叫没有什么呢?”
  “小姐,真的是没有什么的。皇帝不是要在后宫里找之前见到的那个女子么,可是我们这里没有啊,他们自然是查查就走了。”
  蕙菊拿来新的花瓣,接着说:“还别说,开始我们可是吓坏了呢。张总管之前来过咱们坤宁宫,虽然那次娘娘隔着屏风见他,但是还是担心声音露陷。还好,张总管今日被皇帝支去做旁的事了。我们便让紫樱穿了娘娘一套便服,给应付过去了。”
  “那就好。”我嘘了口气。
  皓月和蕙菊笑起来:“其实就算张总管来了也不怕,那些人前脚进了坤宁宫,紫樱刚坐下,还没说话呢,柳妃娘娘的人就来了,说柳妃娘娘有事详询,他们哪敢不从,便匆匆走了。”
  我起身穿上纱衣,蕙菊给我擦着头发,我朝大镜里看了一眼自己,微笑回头对她们说:“过去了就好了,该给你们些赏的。皓月,你去把那斛我从娘家带来的太湖珠分给大家。”
  是夜,躺在锦被里久久不能入眠。蕙菊依我的吩咐留了一盏灯不熄,窗外忽有人影晃动,我披衣坐起,“谁呀?”
  皓月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我看着她,“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睡?”
  皓月笑着,“想着小姐今日累了,可是看这灯还亮着,我就备了些解乏的东西拿过来,还有一壶水,怕您晚上渴了。”
  说着,放下盘子走到我身边,“没想到小姐你还真没睡呢。”
  我拉过皓月的手,“跟我说说,今天都是怎么应对过去的?”
  皓月不以为然地笑了,“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和之前告诉小姐的一样。主要是张德海没有来,不然肯定不会那么好糊弄过去。”
  我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伸手让皓月递给我一块点心,有些饿了。
  “这样看来,柳妃可是帮了我们个大忙呢。”
  皓月朝里坐了坐,离我近了些,“小姐,今日出去没有什么事吧?我见您回来总是一个人在想事情的样子呢。”
  我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回来耽搁了。”
  皓月“哦”了一声,停了停看了看我,欲说不说地犹豫着。
  “小姐,”她终于开了口,“今日出去是……”她又止住了。
  我咬了口点心,等着她说完。
  “小姐今日出去,是为了送裕王爷吧?”皓月终是鼓起勇气说完。
  我嚼着如意酥,半晌点了点头。
  皓月没有再说什么,我抬头目光紧盯着她,“皓月,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为了凌家,也为了我自己。”
  “小姐……”皓月看着我,眼神清亮,然后露出温柔的笑,“小姐,你累了一天了,快睡吧。”
  我点点头,她起身要吹熄那盏灯,“皓月,留着它吧。”
  皓月回头看我,“嗯,您快休息吧。”
  等她关上门,我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笔,今日发生的种种历历在目。我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在纸上细细描绘起来,之后小心地吹干,捧着那纸四处看看想找一个存放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都嫌不够隐蔽,最后目光落到墙角立着的花梨木五斗柜,心里说就是这里了。
  用钥匙打开五斗柜最下面的那层,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木匣,普通至极,装着的却都是我最珍贵的物件。我将那纸折成小小的一片,收在木匣中所有物件的下面,再小心地锁好。看了看,走回床边,和衣而卧。
  第二天,皓月来唤我起床,服侍我穿衣打扮。这是一件淡蓝色的裥裙,最简单的样式,只有裙辐外有一层白色的薄纱。头发全部盘起来,定以一柄白玉长簪。穿戴好后,感觉很是飘洒清逸。
  我用罢早膳来到后殿,很久没有专心画些什么了。皓月和馨兰为我准备好了笔墨,皓月在一旁细细研磨,馨兰备着其他的颜料。
  我拿起笔在纸上勾勒,皓月在一旁笑着问我:“小姐今日想画些什么?也好让馨兰准备着颜色。”
  我歪头想了想,“春风知别苦,不谴柳条青。就画这个。”
  “好诗啊,娘娘。”馨兰说着看向皓月。
  皓月一扬头,“那可不是?”
  我也笑起来,整个后殿里充满了笑声。
  小福子端茶进来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们,皓月招呼他将茶到一旁的桌子上。他放下后暗暗示意皓月出去,皓月看了我一眼就走了出去。
  我看见他们不知在小声说着什么,眉毛一扬说道:“小福子,你进来。”他听见慌忙走进来,低着头站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我搁下笔,用馨兰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走到他面前稍有严厉地说:“看来近日本宫管的是松了点,你就大着胆子视我不见了啊?”
  小福子慌忙跪下,“奴才不敢,奴才请娘娘责罚。”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皓月,“是什么事?”
  皓月走到我身边正要说话,我一个手势止住她,“你说,小福子。”